老藤 著
这是一部向“两山理念”致敬的长篇小说,刊发于2021年首期《中国作家》。“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”在北障猎手金虎生命里得到了完美的演绎。
进入初秋,北障就到了收获的季节,榛子等坚果成熟不说,红玛瑙粒一样的山丁子、带着雀斑的山里红,还有名字不雅的臭李子,到山里转上半天,回家不用吃饭了,各种水果、坚果早就填饱了肚子。深秋里有时会在山中徒手抓住肚子胀鼓鼓的野猪或马鹿,它们因为偷吃了太多农田里的黄豆又喝了大量的水而腹胀难行,因此落入赶山人的手中。这种现象不难理解,秋季打场的时候农民会看住自己的牛,就是担心牛吃了太多的黄豆腹胀致死。如果因为贪吃搭上性命,说起来也难听,猎手们以此为戒,联想到狩猎切勿贪心,贪心必招灾祸。你走在草枯树黄的林地边缘,不时会有鹌鹑扑棱棱飞起来,鹌鹑飞不高也飞不远,猎犬会蹿起来力图叼住它,但猎犬不是山猫,没有成功的几率。猎手是不屑于打鹌鹑的,因为它的价值甚至不抵一粒子弹。
北障一落雪,猎手们狂欢的季节就到了,这个时候各种野兽都抓满秋膘,个个体圆毛亮,等着猎手出征。三十年前,北障还是野生动物的天下,只要背枪进山,回来时便是满爬犁的收获,以野猪和狍子居多,运气好的还会打到黑瞎子和马鹿。冬季进山,你进入的是一个童话世界,这个神秘世界破解的密码就在雪地上,各种野兽会把自己的一切都涂写在雪地上。在猎手眼里雪地就像一块巨大的画板,各种野兽在画板上勾勒出自己的形态和行踪。猎手只要沿着足迹就不愁找不到它的藏身之处,除非那些蹲仓的黑熊,但即便黑熊蹲仓,也会在树洞入口留下哈气凝霜。
小汪几乎是张着嘴听完了金虎讲的北障四季,这个城里长大的年轻警官被金虎的描述深深感染了,目光里满是向往和崇拜,他忽然问:“你为什么不考大学呢?你应该考东北林学院,这样你就不是猎手而是一个生态学者。”金虎说自己上学偏科,语文、历史、地理尚过得去,数理化简直一窍不通,高考初考就名落孙山,只能回林区子承父业当猎手。小汪说:“听你的描述挺有文学天赋,要是上了大学说不定就是中国的屠格涅夫。”
“上大学、坐办公室,那种生活不适合我,我天生属于北障。”金虎说。
金虎进山,苗魁没事的时候喜欢跟着去,进入山林的苗魁像个孩子,对花草树木格外亲近。苗魁小儿子占鳌生下来就不省心,晚上总是哭闹,苗魁心里烦,进山散心也是一种排遣。
北障大多是缓坡,多林地草场,适合放牧。羊群赶到林中草地上,不用牧羊人多照顾,自然会安心吃草。红獒虽未成年,但看守羊群却早早进入了角色,像模像样地替主人尽职尽责。金虎放羊的二道沟有一片石砬子,大小有如篮球场,石砬子很平坦,适合仰面躺下晒太阳。金虎喜欢看蓝天,他觉得天空无边的瓦蓝就是方位倒置的大海,里面肯定有数不清的生灵。金虎没见过海,对海却有许多憧憬,记得父亲说过,地上有什么,海里就有什么。那么这句话可不可以这样延伸,地上有什么,天上也就有什么呢?有时,天空中会挂满絮状的白云,像小时候爱吃的棉花糖。还经常有钩钩云出现,将蓝天耕耘成一条条豆垄。最难琢磨的是积云,积云形似大山,群峰耸峙,巍峨壮观,但很快就会雪崩一样蔓延开来,变得暗淡,天空仿佛被乌云拉上了帷幔,这个时候暴雨就要降临了。跑累的苗魁也过来躺下,嘴里衔着一截叫酸木浆的蔓生植物,手里攥着一把刚采摘的黄花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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